调查疏白的事正式由中央审讯庭接手,据说他们带来了洞心城最新检测装置,用于甄别监控真假,而两位人证也被带走审问。
或许是那天跟靳文修的一番交流,疏白已经彻底不在乎这件事了。
以靳文修的能力来看,完美收场应该很容易吧。
之后的几天,疏白对外面的动静全然不知,在准监狱里,没有阳光没有白天黑夜,终端也无法使用。
他只能感到时间的漫长,但不知道过去了多久。
每天门口的人送来一日三餐,伙食倒也没多差,油水也很足。
直到这天。
大门打开后,看守人一如往常在他面前的桌上放下一份食物。
疏白穿着灰白色的囚服,这件衣服的袖子有些短,伸手的时侯会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腕,腕骨清晰突起,瞧着有些清瘦。
他将米饭从餐盘上拿下来,随后像是注意到什么,抬眼看了看守人一眼,一如之前冷淡的口吻,“不走吗?”
看守人微微垂着头,平时不怎么戴的帽子此时扣在头上,帽檐的阴影遮盖了大半张脸,使得看不清晰。
疏白看着他,声音冷了几分,“你是谁。”
他不是看守人!
“疏白阁下。”那人开口了,不是叫‘少尉’也不是单纯的叫名字。
而且,这声音很熟悉。
疏白大概猜到来人,他神色稍变,“是你。”
那天所谓‘证人’,潜伏在靳文修队伍的奸细。
疏白记得那天靳文修说的话,很配合地露出些许惊疑和厌恶,“你来做什么。”
惊讶是假的,但厌恶,多少有点真。
他很少讨厌什么,但与景斓有关的却真情实感的不想接触。
然而来人也不废话,他直言道:“阁下,您很快就要被判死刑了。”
疏白目光微顿,随即眉峰轻皱。
“你什么意思。”
“很简单。”来人抬了抬帽沿,略有些阴沉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疏白,讽刺地笑了笑,“当然是靳文修不信您,听说连证据都不等团队验证,就直接给您定下罪行了。”
疏白心下略有些惊讶,但他清楚靳文修是为了尽快引人出来,可这是不是太着急了。
万一让白洞审讯庭的权威性受到影响怎么办,这对白洞日后的发展极其不利。
不过面上他还是装了装样子,冷笑一声道:“你觉得我会信你?”
细作也不急,他料到疏白不会相信,就将终端里早就保存的视频开外放摆在了疏白面前。
画面里清晰放着审讯庭出的公告,底下还有些士兵在抗议,而从公告时间来看,已经是几天前放的了,但上面写的处决日期.......
疏白看了看终端上的时间,果然就在今天!
“今天,就是您的处决日。”细作缓缓道,他特意放大了公告,让疏白看得更清楚。
疏白佯装出恼怒,“你到底想说什么!你做了假证,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?你在跟我炫耀吗。”
只是他这人情绪向来很淡,装也装得僵硬,幸好细作完全没注意到。
甚至略带轻蔑地笑了笑,“当然不会,只是这白洞的规则也不过如此,表面上打着公平的旗号,还不是域主怀疑你了,你就得死。”
“连证据都不耐烦等了。”
疏白偏过头,似乎不想再理会。
细作继续道:“与其这样,你倒不如跟我回灵穹。”
疏白一顿,惊疑地看向他,“你是景斓的人?”
“没错。”到了这里,细作再也没丝毫隐藏的意图,他点了点头,“域主不过是想给您看看,靳文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,白洞的环境也不过如此,只要您愿意回去,别说能保住您的命,就算您要其他的任何东西,他都可以给您。”
“不可能!”疏白自然不会立马答应,他退后一步。
细作也不急,只是道:“但今天是最后一天了,不瞒您说,我就是来带您走的,如果您现在不愿意跟我走,那只有死路一条。”
疏白明白过来,“你是故意拖到死刑的最后一天来逼我的。”
“您不要说的那么难听,我不过是想让您知道,靳文修是真的要您死。。”细作不慌不忙地继续:“您就算不跟我走留在这里又有什么好处,靳文修不仅不信你,还不顾那么久的感情要直接杀死您,您何必呢,跟我回了灵穹,至少域主会让您活着,之后您想要离开或是想要什么,都可以和域主商量着来。”
离开?商量着来?
疏白心底止不住冷笑,进了那地方,他这辈子是别想出去了。
除非死在那里。
不过他面上适时的露出犹豫的神色。
细作见状,也温和下语气,“您再清楚不过您是清白的,可是那靳文修一点情分都不讲,不管怎样,先活着离开吧。”
话音刚落,外面就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。
细作皱了皱眉,“要带您走的人快来了,您快做决定。”
疏白似乎有些慌乱,“我......我.......”
脚步声好像越来越近了,一阵哗啦哗啦金属碰撞的声音不断刺激着耳膜。
“走!”疏白连忙道:“我跟你走!”
细作听了,唇角不禁浮出些许笑意,这点笑意转瞬即逝,他不多废话很快拉着疏白出了牢房,装模做样的将门锁好后,带着人从拐角处离开了。
与此同时,那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也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。
走廊一片寂静,安静的好像从没有过声音,更没有人。
...
疏白一路跟着细作从准监狱的暗道离开了,也不知道靳文修知不知道这里,但以对方的能力很大可能清楚吧。
不过他还是仔仔细细地记下路线,准备回头跟靳文修说一声。
跟在细作的身后不知走了多久,没一会儿后终于有了光亮。
也在这时,疏白的终端也终于有了反应,同时跳出了大堆地消息,却被一旁的细作眼疾手快地摁住了,他急切道:“快点关掉!”
疏白也顺着他迅速关闭,细作这才松口气,随即解释道:“开着终端会被发现行踪的。”
疏白点了点头表示理解,看起来很乖巧。
细作也不再将心思放在他身上,一门心思地开始避开防守。
他的行动非常熟练,路线也极其隐蔽,大概是在基地的这段时间一直在摸索。
这样看来,之前那个逃走的奸细应该也有更隐秘的方式,只是为了嫁祸疏白,故意挑选在了疏白前去的那天离开。
疏白照常默记路线,以好提醒靳文修在防守上的漏洞。
一个多小时下来,这一路尤其的顺利,很快被细作摸到了基地的后方,找到了他的飞行器。
这是一架很窄小的隐形飞行器,就跟疏白当初坐着离开星洞的那架一样。
细作让疏白先进去,随后自己才挤了进去。
这处空间真的太小了,两人几乎挨在了一起,疏白道:“你现在要带我回灵穹?”
细作无暇顾及他,一边启用飞行器一边道,“对。”
“那......景斓会来吗?”疏白看着他有些犹豫道。
细作手上的动作一停,看了看他,警惕道,“你问这个干嘛。”
疏白见状也皱了眉,“只是问问而已,我不想看见他。”
说着话时,眉宇间露出一丝烦躁。
细作这才放松了些许,随意道:“域主这样重视您,肯定会来。”
疏白听了,没有再多说什么,只是将放在身旁闪着轻微亮光的终端往背后放了放。
他需要用终端将部分消息传递给靳文修,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要经常关闭,避免被发现异样。
也不知道细作找到了什么路线,他们一路非常顺畅的通过了白洞的防守线,从暗道彻底离开了白洞星域。
就连疏白都没想到这一路会这么顺利。
不过......
疏白摸了鼻子,寻思着或许是某人放得水。
但看这细作没有丝毫怀疑的样子,也不知道是自信,还是这条路真的没有被发现的可能。
从白洞去往灵穹自然需要好几天的路程,要是这一切都是真实的,细作要怎么保证不被靳文修发现?
而且,靳文修要是一点不‘发现’岂不是太假了,就在疏白这样顾虑了没两天后,果然逐渐有了动静。
“追兵来了!”细作紧皱着眉,看起来有点担心。
疏白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窗外,口中适时地配合道:“那怎么办。”
细作倒是用仅剩的耐心安慰了下他,“您放心阁下,我一定会将您送出去的。”
疏白口中敷衍地应了几声。
他清楚追兵绝不会追上来,不过是演一场戏。
但是也快了,很快就要结束了,所有的事情都要结束了。
对于即将发生的事,疏白少有的产生了些许期待,不是因为能攻击景斓,也不是因为此次计划的成功。
单纯想着,靳文修想在事成之后做什么。
隐约能猜到一点,但具体的呢。
疏白靠在软椅上闭目养神,相比于旁边紧张到极点的细作,他显得极为镇定。
这样的异样要是放在平时肯定会被发现,但此时的细作自顾不暇,根本不会去注意这些小细节。
果然,在经过几天几夜的‘逃亡’后,他们很安全的离开了。
这几天里,无数的危险都擦边而过,险之又险,总是上一刻险境,下一刻还生,让细作都开始感慨自己的驾驶技术好了许多。
疏白听着轻笑一声,不言不语。
在离开白洞地界,到达无人接管的地带后,疏白终于出声了,“景斓在哪里。”
要是放在几天前,细作必然会警惕,但刚经历一场惊险的逃脱,他现在对自己有了充足的自信,再加上离开了白洞地界,已经安全不少了,听了这话也就随口道:“就在前面的非岭星站点了,域主真的很重视您,等不到灵穹地界就迫不及待出来找您了。”
这时候他还不忘为景斓说话,看来是景斓吩咐过的。
疏白自然不会当一回事,到底是迫不及待找他,还是生怕他又跑了,谁又知道了。
不过,这倒也如靳文修所料。
只要不进入灵穹地界,不在景斓的地盘内,那这次......他可就要栽了。
飞行器飞速往前行驶着。
疏白默默记着时间,相比于前段时间从入狱后就开始躁动不安的情绪,现在的他半点不受干扰。
靳文修说得话到底是有用的,而他,也开始信了。
在这之前也并非不信任靳文修,他太清楚对方给了他多少帮助和便利,但他怕的不是对方,而是深藏于人性中的本能。
本能的怀疑,本能的猜忌。
这一点在上位者身上会放大无数倍,同时他们的心思也藏得极深,或许露出獠牙的那天就是你丧命的时侯。
只是现在,疏白并不是很担心了。
靳文修确实让他看到了,他不是那样的人,相对的他也很有脑子,至少不会被这点算计激得露出獠牙。
飞行器与非岭星的站点飞速靠近,疏白远远的就隐约能见到一支庞大的部队,大片的飞行器战舰立于空中,显然景斓依旧是个小心谨慎的人,他是做足了准备来的。
但这些并不是疏白需要考虑的,他唯一要考虑的是,他不能沦为人质。
在双方战斗发生的瞬间,他必须尽快退离景斓所在队伍的扫射范围,回到白洞的队伍中,之后就是两方的战斗没有他的戏份了。
想到这,疏白稍稍坐直了身,他看着越来越接近的部队,忽然道:“停下。”
细作没能反应过来,正侧首不解地看向他时,一个手刀猛地将他劈晕了。
疏白在对方完全没防备时快速出手,同时抬手摁下了按键,使得飞行器停在了空中。
也在这时,感应到这边动静的,景斓所在的战舰发出了通讯连线邀请。
疏白接了。
这艘隐形飞行器能做到物理意义上的隐身,所以景斓他们看不见任何东西,只能通过战舰的扫描来发觉周围异常的波动。
在发觉波动,并且在细作跟他沟通过的情况下,对方肯定猜到了是隐形机,所以不会对他们做出攻击,而是申请连线。
连线接通的瞬间,光屏上出现双方模样。
看到疏白的一瞬间,景斓显然惊喜了一下,“疏白。”
他看起来有些激动,眼中是压抑不住的高兴,一时间竟是没注意到这边的异样,只自顾自道:
“你回来就好,我说过的,靳文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,以后.......以后我一定对你好,疏白,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,我都能给你。”
“还有童笙,我也可以给你泄愤。”
他絮絮叨叨,带着失而复得的惊喜和小心,每一句话都显得渴求和卑微。
在这期间,隐约能看到控制室内几个操控员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,大概从没见过自己的域主这副模样。
但疏白清楚只不过是表面,对方的行为和那一句‘我说过的’,证明他从始至终以自己所求为主,他只想给予疏白,他认为疏白需要的,而不是疏白真正需要的。
不过疏白也没反驳,也没回话。
他本来就是要拖延时间的。
靳文修的人早就到了,已经在景斓战舰的检测范围外逐渐形成了包围,拖延的时间越久,对他们越有利。
疏白静静地看着景斓自说自话,面上并没有什么波动。
直到对方自己渐渐发觉了不对,才道:“只有你一个人回来?”
疏白知道,他在问那个细作去哪儿了。
“不是。”
疏白很是平静地摇了摇头,并错开身形露出身旁昏迷的细作,在景斓微变的目光下缓缓道:
“景斓,你还是一点没变,但凡你不爱了不喜欢了,那就是没用的娃娃,可以剪烂撕碎。”
“作为敌人,我当然不会希望童笙好过,但你作为他的前情人,却下手狠毒,你是不是忘了......”疏白嗤笑一声,“我就是因你这样的手段,才死的。”
在童笙回来的那一刻,成为‘前任’并被‘不爱’的疏白,就是那样死去的,现在的童笙不过是当初的他。
景斓从未变好过,只是换了个人释放自己所谓的‘好’。
当然,这种‘好’,谁遇到谁倒霉。
“你说白洞不好,你说靳文修不好,但你永远都比不上他。”
“你说你可以给我一切,但你让人陷害我,让我再次回到这里......我多讨厌这里,多厌恶你,您难道不清楚吗,景域主。”
疏白冰冷着眉眼,一字一句道:“我想要的,你什么都没给过我,你给不起也不敢给,现在不愿给,未来也不会给。”
“没必要的景斓,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做这些事,如果你说你就是要折磨我,或许我还高看你一眼。”
话到这里,景斓也察觉了不对劲,“不是这样的疏白.......”
他喃喃着想解释,但很快反应过来:
“为什么要说这些。”
“不对,你到底想干什么!”
他迅速让操纵员去捕捉隐形机。
疏白操控着隐形机,深吸一口气,“应该是最后一次了说这些了,你不是笨人,你只是故意的,你什么都知道却故意那么做。”
“我也很不可思议,十年的时间.......但现在已经对你没有任何感觉。”
“你闭嘴!”景斓慌乱道。
“快把他抓住!”他对着身旁的人指挥道。
疏白看着屏幕对面的人,明明是那样熟悉的五官,但现在却扭曲的陌生,他缓缓道:“我有喜欢的人了。”
无论之前种种,他在这一刻才真正从心底承认这件事。
景斓似乎僵住了。
他死死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,看着疏白银白色的眸子,平静无波地回视着他,
“景斓,到此为止吧。”
“我是白洞的一部分,我们永远会是敌人。”
不死不休。
几乎在他话落的瞬间,景斓所在的战舰上空,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战舰和战斗机,它们呈环状将灵穹星域的战舰尽数包围,以极大的压迫之势降临。
入目所及成片印刻着白洞徽章的战舰推出无数炮台,黑色的孔眼对准中央的敌军。
也在这时,疏白的隐形机浮现了影子,在景斓试图来抓他的那一刻,他迅速后退隐没在了无数友方的战舰中。
这就仿佛一个信号,下一刻无数人驾驶着飞行器蜂拥而上,战舰的炮台也在这一瞬发射!